长安月下-

白桦林

文严文/

私设/

本故事纯属虚构/

建议搭配音乐《白桦林》观看/



原来神明对人的惩罚不是忘记 而是永远记得.




故事源自北方的一个小镇子里...

1944年夏天,第二次世界大战拉开帷幕,战火蔓延到北方,夜幕掩不住人们慌乱的心,镇里的年轻人蠢蠢欲动,有人想去前方退敌杀军实现满腔抱负,有人想躲开世俗避开战火安稳过完这一生。



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故事的主人公刘耀文,属于前者。严浩翔,属于后者。



这座小镇已不似从前那般灯火通明了,大家都生怕有一天战火燃到这,自己门前的这一盏灯,会为它添一把火。可唯有一个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常,便是这雅竹轩了。



雅竹轩名儿起的高雅,也不知从哪里得的字,其实说白了就是个风月场所,干这种生意的,也不忌讳着什么,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阁楼显得格外扎眼。在这人心惶惶,不知还有没有明日的时刻,人可能都想在这里找一找最后的欢愉吧。



严浩翔靠在这里唱歌为生,他的母亲曾是这里的女子,后来母亲去世,妈妈看他可怜,就把他留下了。严浩翔生来一副好嗓子,便在这儿卖个唱讨生活。



他的身世不够光彩,从小这附近的孩子就总喜欢欺负他,后来有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勇敢的小男孩,拿着石头把欺负他的人都打跑了。

严浩翔当时看着刘耀文的时候,觉得他身后是带着光的,自此严浩翔的世界不再只有黑暗了,那盏光太亮了,亮的让他觉得老天爷这些年对他不是遗忘,而是在后面给他留了最好的。



上天如此周全,要顾着世间这么多人的心意,可是又太过残忍,残忍到不肯成全一个少年的欢喜。



严浩翔去那片他们经常玩耍的白桦林等了刘耀文一天,刘耀文也没有来,后来严浩翔日日都去等,刘耀文一次都没有来。



再后来,严浩翔听人说,刘耀文走了,他们一家都走了,去了南边。从那之后,五年七个月零十二天,严浩翔都没再见过刘耀文,也没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



严浩翔再见到刘耀文的时候,是刘耀文给雅竹轩送炭,那年冬天格外的冷,严浩翔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出落的英俊无双的少年,这个比严浩翔还要小一岁的人,如今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了。刘耀文长的很好看,这个严浩翔从小就知道,但小时候没完全长开,总是多了几分稚气,如今棱角分明,五官像是刻的一样精致,已然和小时候大不相同了,除了那双眼睛,还似从前干净清明。



“怎么是你啊”


“你还认识我啊,我以为你都记不得我了呢”


“进来暖和暖和吧”


“好,是挺冷的”


“我听说你和家里人去南边了”


“害,当年我太小了,也记不清了,依稀记得的是我爹说南边挣钱多,所以去那边闯一闯”


“那怎么回来了”


严浩翔明显感觉到刘耀文脸色有变化,迟些他开口道:


“我爹他,下矿,矿塌了,人没了”


“对不起啊”严浩翔有些慌张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爹走了,赔了些钱,但在那边无依无靠的,我娘年纪大了,还是更适应这里些,我便带着他回来了,我也没读过什么书,现在干些跑腿的活”


“那..还走吗”


“不知道,不走了吧”


“当年”“当年”严浩翔和刘耀文同时开口


“你先说”刘耀文说


“没事,你先说”


“我当年,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我家走的匆忙,我想偷偷跑出去告诉你一声,可是被我爹抓回来了”


“没关系”严浩翔知道,他这样一个家世,没有人愿意自己孩子和他走的太近,刘耀文家也一样


“你后来,找过我吗”


“找过,不过听他们说你们家搬去南边了”


“奥,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了,我那边还有活儿呢”


“嗯,好”


“刘耀文”刘耀文快要出门的时候,严浩翔突然喊住他


“嗯?怎么了”


“你..明天还来吗”


“不来了,送这一趟,够你们这用些日子了”


“我不是说送炭”


“那是什么”


“没事,没事”


“那我走啦”


严浩翔没说话,突然刘耀文转过头来


“你如果希望我来的话,我找时间过来”


“好”严浩翔瞬间多云转晴,冲他挥手笑了笑



刘耀文没有食言,日日都会过来,只是时间很不确定,有时候天刚蒙蒙亮,他就来了,有时候都快入夜了他才过来。陪严浩翔说一会话,去白桦林走一走,严浩翔觉得这样的日子好极了。他每天都盼着刘耀文,从天黑盼到天亮。



他是一个很讨厌等待的人,可是在等刘耀文的这段日子里,严浩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记事以来,除了小时候刘耀文出现的那短暂几年以外,他的生命中没有一件幸福的事,他有时候觉得,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他的到来,造成了他和他母亲两个人的不幸。



这些年来他总是在熬日子,总想着若是哪天死了,这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刘耀文的出现,让他突然觉得这日子好像也不那么难过了。



原来心中有记挂的人,会觉得这世间的苦也不过沧海一粟。



有些话,严浩翔不敢说,有些感情,随着时间,越来越发酵。他怕刘耀文懂,又怕刘耀文不懂。那些见不得光的人,见不得光的感情,也渴望着有一天站在阳光下,牵起爱的人的手。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刘耀文牵着严浩翔跑去桥上看烟花,他伸手搓了搓严浩翔冻红的脸


“没事,不冷”严浩翔说道


“刘耀文”


“嗯?”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刘耀文笑了笑没说话



那夜烟花高高燃起,一个少年避开世俗对另一个少年偷偷说了句我爱你。



当刘耀文低头吻上来的时候,严浩翔还是懵的。

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心动的,或许重逢那一刻,或许是你问我明天还来吗的时候,或许是某一个你站在白桦树下同我讲话的瞬间,又或许,早在第一次见到你,你无助的看着我的时候,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叫做喜欢。



“后来呢”我问祖母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可是两个男子相爱,他们会有多艰难,可想而知。事情传的越来越广,最后传到刘耀文母亲耳朵里,她气的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从那以后,大概半年,严浩翔没去见刘耀文,刘耀文也没来找严浩翔”


可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冬去春来,白桦树都已经开花了,严浩翔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少年站在白桦树下,那应该是他这一生,见过最美好的景色了。


严浩翔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


“来这等你啊”


“等我”


“怎么,你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吗”


“你..你不怪我吗”


“怪你?为什么要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可是是因为我们”


“好了,别再说了,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了”


严浩翔抱住他“我从来都只有你,如果你不要我..”


“我不会不要你的,永远都不会”



刘耀文的那句我只有你了,比任何情话都让严浩翔感动,从小到大他都是个不被在乎的人,从来没有人这么需要过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严浩翔每日去雅竹轩唱歌,而刘耀文,跑腿拉车,搬砖扛袋,只要是能挣钱的活他都干。



夜晚严浩翔透过月亮照进来的光看着刘耀文瘦的格外突出的脊骨,突然想哭,刘耀文本来就瘦,他总想给严浩翔更好的,白天晚上一连打好几份工,如今更是瘦的不成样子了,严浩翔从后面抱住他,小声的说:


“我在雅竹轩多唱几首,你别那么累了”


刘耀文转过身来回抱住他


“怎么了,担心我吃不消啊,一会你试试,看我行不行”


“去,有点正形”


“好好好,我不累,我觉得这样的挺好的,有你,我不觉得累”



战争开始了,可是严浩翔总觉得这些离他们很远,直到有一天,刘耀文告诉他:


“翔哥,我要上战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严浩翔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去参军,上战场”


“你在开玩笑吗”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作这样的决定啊”


“我不是突然决定的,翔哥,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我没读过书,没什么一技之长,没本事,我连我爹娘都保护不了,更别提给你一个好的未来了,可是我也有一腔热血,我也有一颗报国的心,你知道的啊,我从小,从小就想当军人”



这严浩翔知道,刘耀文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军人,想上战场,想保家卫国。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他们才会相识,少年怀着一个想当英雄的心,才会那样勇敢的救下他。



可是刘耀文三代单传,他家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他娘看的像眼珠子似的,上战场是将头别在腰带上的事,他娘怎么肯,刘耀文从来孝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严浩翔明白,虽然刘耀文不提,但心中的火一直在烧着。



他该拦着他吗,身为子民,谁不该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情呢,他没这个勇气,却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别人。



他拦得住他吗,他的一身正气,满腔热血,会为了他而熄灭吗。



“那我呢”


“我...”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回来还爱我吗”


“我不知道,我” 我会一直爱你,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


“我给你讲讲我母亲的故事吧。我母亲是雅竹轩的妓女,因着能歌会舞,又稍有才情曾一时风光无限,直到遇到了我父亲,我从未见过我父亲,只在母亲的口中听过他,母亲说,父亲饱读诗书,才华出众,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母亲遇到父亲之后,便沦陷了,父亲也答应了会为母亲赎身,然后娶她。可惜父亲一直不得志,终日郁郁,母亲不忍,便将所有的积蓄都给父亲,让他先去求一个好前程。父亲走了,走之前他告诉母亲,等有一天功成名就了,一定会回来娶她。所以母亲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我出生,等到容颜不再,等到她奄奄垂绝,父亲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父亲是死了,还是变心了,他为什么不回来。母亲有时醉酒了会骂我打我,我不怨她,也都忍着,我知道,她太苦了,过的太苦了,等的太苦了。可她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跟我怨过父亲,我也知道,她一直爱着父亲,更是不想让我带着怨活着。”



刘耀文眼眶吟泪,他只知道严浩翔的母亲是风月女子,但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去想抱抱严浩翔,不料严浩翔推开他的手。



“所以我讨厌等人,我不想过母亲那样的日子,小时候你不辞而别,我日日去白桦林等你赴约,一等就是五年,现在好不容易都熬过去了,你又要让我等你吗,这次又等你多久,十年,还是一生,刘耀文,你到底拿我当什么,我是个人,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还不抵你儿时的那点抱负吗”


“翔哥,你听我说,我爱你是真的,可我想报效国家的心也是真的,战火已经烧过来了,前线需要人”


“前线是需要人,可是国家有很多人,不是你,还有别人,我只有你”


刘耀文抚上严浩翔的头,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

“国家是有很多人,可是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又是谁往前冲呢,战场上哪个舍着命厮杀的人,不是别人日夜惦念的挚爱呢”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


“翔哥,乖”


“我不要”


“翔哥,你如果遇到好的人,就忘了我吧”


“你什么意思,我不同意你去,你就要和我分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这一去不知会多久,我不能误你”


“你非去不可是吗,就算失去我,你也要去是吗”


刘耀文没有说话


有些时候,没有答案,便已经是答案了。


“我知道了,那好,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严浩翔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就哪样,严浩翔也不知道,因为这根本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侬嫩想的啊,就让那个小赤佬去了啊,那是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妈妈带着一口不正宗的上海话说着。



这里明明是北方,可是不管是妈妈还是妓女,好像都喜欢这么说话。



“不是我让他去的,我哪里有选择,他又怎么会听我的,我一直知道,他属于国家,我留不住他的,他的归宿,在那片沙场,而我的所属,只是这一方小小的戏台”


“其实啊,我们这里的姑娘都老稀罕那个小赤佬的”


严浩翔不解的看着妈妈


“哎呦,那个小家伙人长的俊,性格又好,现在又多了勇敢的呀,敢上前线,是个英雄的,侬知道哇,姑娘们都商量着到时候给他送行呢”

“送行?他什么时候走?”


“侬不知道哇,后天,后天就走了呀”


“这么快”


“侬嫩会不知道哇,他没跟你说?”


“我们吵架了”


“哎呦,不是我说你呦,这他都要走了呀,那战场是什么地方,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会丢的呀,你们不好好亲热亲热,吵什么架的啦”


“我当时,我”


“哎呦,祖宗,别废话啦,快去找他吧”


“耀文”


严浩翔回来的时候,刘耀文在收拾东西


“翔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不会回来”


“怎么不会,你都要走了,我总要好好珍惜这几天啊,你在收拾东西啊,我帮你”


“我都收拾好了,也没什么好带的”



傍晚,白桦林里,严浩翔靠在刘耀文肩上唱着那首他最常唱给他听的歌:


“山青水秀太阳高

好呀麼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

它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人

睡呀睡不著

我只怕他找不到

那叫我怎麼好

山青水秀太阳高

好呀麼好风飘

一心想著他呀他

我想得真心焦”



翔哥,唱吧,这一晚唱够这一生也值了,我是多想活着回来见你,可是我究竟该怎样抉择,才能既不辜负国家,也不辜负你。



刘耀文走的时候,天刚微微亮,太阳都还懒懒的没有爬上来,怕是太阳也心软,见不得离别,尤其见不得怕不能再见的离别。



一队年轻的小伙子站在白桦林里即将奔向远方,他们正值华年,身后的姑娘哭花了脸,也留不住要走的少年。



刘耀文紧紧的抱了严浩翔一会,然后说道:


“翔哥,人这一生要经历很多好的风景,走过一程就忘了一程吧”



严浩翔假装听不懂他话的意思,只道:


“我等你,一直在这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刘耀文走了,严浩翔在白桦树上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我用白桦花许愿,我们一定经得住生与死的考验”



“刘耀文,记得回来”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刘耀文没有一点消息,严浩翔一封一封的信寄出去,全部都石沉大海。



其实严浩翔知道,那些信,刘耀文多半是收不到的,他只有刘耀文最开始驻扎的一个地址,不知道寄信的人能不能找到那里,就算找到了,刘耀文应该也不在那了。



可是他还是会继续写,他总想着,万一呢,万一他收到了呢,就算他收不到,自己也算有个寄托,不然,他该如何打发这长日漫漫的思念呢。

而事实上,刘耀文只收到了严浩翔的第一封信:


“耀文,展信悦

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

吃的饱不饱

穿的暖不暖

我很想你

日日都有去白桦林等你

我不甘于每天在家等你的消息

我总疑心要慢一些

不如自己去守着

如若你真的回来了

我一定是第一个见到你的

虽然我讨厌等待

但因为是你

我愿意等下去

你怕是不知

一直一来

我见你

你都是带着光的

我只身一人孤零零地来

这里的日子孤寂又冗长

我常觉得十分难熬

直到你出现

你是我暗无天日的人生中唯一的光

初时我常常有梦

梦里你言笑晏晏

一身戎装走到我身边

告诉我你再不走了

可我再抬眼时

身边空无一人

只有阴冷的房间和无边的黑暗

说来不怕你笑我

深夜睡不着时我总喜欢去白桦林唱歌

希望耳畔的风能把歌声吹去给你

我总能在林中依稀看见你的影子

想伸手抓

你却又不见了

虽然从前我不十分情愿你去前方

但现在我想告诉你

你是我的英雄

我一切都好

勿念 

希望你平安”



时间不停的走,不肯等任何人。刘耀文还是杳无音讯,白桦林里的花开了又谢,少年的心沉了又沉。



可他又安慰自己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夜间他望着月亮



“小赤佬,看啥嘞”


“你看,今晚的月亮真亮,他们说,向月亮诉说心事,月亮会把你的思念告诉那人,是真的吗” 


“你信,就是真的”


月亮啊,请把我的思念带去远方,带到那人身边去,愿你佑他平平安安。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刘耀文,白桦树又开花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老了。


“打胜仗了,打胜仗了,镇里的小伙子们要回来哩” 镇长在大街上边跑边喊着。


“鬼子们退出北方哩,打胜仗哩”


严浩翔激动的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赶紧跑出去


“镇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就这几天了”


“太好了,太好了”


“是哩,浩翔啊,你这日日盼,夜夜盼,总算盼出头了”


“是啊,盼出头了,我先走了,镇长”


“去哪啊,又去白桦林啊”


“对”


“你现在去太早哩,他们得几天能回来呢,你现在去等啥嘛”


“要去的,要去的,我要第一个见到他的”



次日黄昏,军队浩浩荡荡的回来了。少年们脸上满是疲态,丝毫不复去时的意气风发。



严浩翔远远便看到有群人过来,忙不迭的往那边跑。感觉心跳的不行,不直怎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严浩翔探着头在人群中找那张熟悉的脸,探了一圈,无所获。便问道:


“刘耀文呢”


少年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种不好的感觉在严浩翔心底缓缓升起,他提高了声音:


“刘耀文呢”


终于有人开口


“耀文他,他”


“他怎么了”


严浩翔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领怒吼道:


“说啊”


“他没了”


“没..没了..是什么意思”


“耀文为国捐躯了”


“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浩翔,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


严浩翔嘴里说着不可能,却潸然泪下。


“不可能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严浩翔瘫坐在地上


“浩翔,对不起,我们很抱歉没能把耀文平安带回来”


“他是怎么没的”


“敌强我弱,我们想要偷袭,往敌军据点埋炸药,是刘耀文和我们一个战友去的,他们完成了任务,可是为了掩护那个人撤退,他被捕了,耀文他,是烈士”


“我不要他做什么烈士,我要他回来,要他站我面前,活生生站我面前”


“他在哪,我能见见他吗”


“得到身份确认和亲人有诉求的会和随身物品一起魂归故里,无法辨认的或亲人未提出要求的将葬在烈士陵园中,现在是由市里暂时安置,你怕是见不到”


“为什么,我要去把他接回来”


“浩翔,耀文父母都不在了,而你”



而他,他与刘耀文不是合法夫妻,未经法律允许,不受法律保护。



“求求你们,求你们想想办法,让我把他接回来,求求你们”


严浩翔在市政府门口跪了一天,老天似乎总是特别会合时宜,这样的情景,他下了一场大雨,雨点打在人脸上生疼,街上连行人都没有了。



镇长请了万民书,带着百姓来,求市里把遗体归还,一并证明严浩翔是刘耀文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



看到刘耀文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的来白桦花,飘到了严浩翔眼前。


“耀文,花落了”


严浩翔身子一沉,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夜已深,悲伤席卷而来,仿佛要吞噬了他,严浩翔只觉得全身都痛,噬骨的痛。


妈妈推门走了进来


“乖乖呦,可算醒了呀,吓死我了”


“妈妈,我疼”


严浩翔疼得额头冒出细汗,打湿了额前的头发。


“疼?哪里疼”


“哪都疼,心脏犹其疼”


严浩翔狠狠的揪着胸前的衣服


“我去找个大夫”


“不用了,他睡着,我总会疼的,他在哪,我想去看看”


“我带你去”


刘耀文躺在席上,身上盖着国旗


严浩翔走到他身边去,想要掀开,却被妈妈拦住了


“别看了”


“怎么了”


“他,他死前,曾遭凌迟,别看了”


“什么”


严浩翔只觉得全身都在颤,周围人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袋嗡嗡的响,浑身都在冒冷汗,眼前的事物随着身子一齐颤动。


“浩翔,浩翔,浩翔你没事吧,浩翔”


许久,他稍稍缓了些。


“妈妈,你先出去吧,我想和他单独待会”


妈妈有些犹豫。


“没事的,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让我和他待一会吧”


“好,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叫我”


严浩翔没说话,妈妈走了出去。


严浩翔颤颤巍巍的掀开刘耀文身上的国旗,眼前的一幕让他几近崩溃,死亡边缘的那种崩溃。


妈妈站在门外,只听门里一声凄惨的哀嚎,她知道,他看见了。



严浩翔哭了良久,哭到流不出眼泪,哭到没力气抽噎。他想抱抱刘耀文,可不是不知该从哪下手,即使那人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可他还是怕弄疼了他。


“你这个人,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了平安归来的,现在算什么”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又不回答我,不作数,通通都不作数,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狗屁承诺,通通都不作数,你食言了,刘耀文,你又食言了”



据说那天天气很好,云淡风轻,独独白桦花不解风情,落了满地。



一个才刚刚满二十岁的少年葬在这里,花开花谢,他和他的爱人,再不分别。



那天那个士兵找到严浩翔。



“浩翔,我有东西给你,我们刚走的时候,你往那个地址寄的信,他收到了,从那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你写一封信,但我们营地不可以寄信,所以他就一直留着,我给你带回来了,那天太混乱,我忘给你了”



“好,好,谢谢你,谢谢你”



“翔哥

展信悦

你的信我收到了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也很想你

这个时候

白桦树该开花了吧

一定很美

你唱的歌

我在梦里听到了

不是框你

是真的听到了

梦里你靠在我肩膀

抑或栖在我膝上

唱那首你常唱给我听的曲子

花瓣落在你发间

我无心看风景

因为你就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也不知这信能否寄出去

若收不到回信

希望你莫要怪我

我会好好的

你也好好的

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翔哥

展信悦

明日我要去执行特殊任务了

其实挺危险的

这些话我写在寄不出的信里

若我能够回来

就陪你一同看

若是不能

那便走后再将它交与你

这也许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

我一直觉得十分抱歉

我只顾自己的一腔孤勇

而忽略了你所需所求

或许我太过自私

所以我该受惩罚

我时常在想

若是我们晚生些岁月

不生在这个战乱年代

我的梦想就该不是这样

便是

也该不去沙场

我其实不想死

还有许多心愿未同你完成

不免有些遗憾

我们生于北方

却未曾带你去看一看极光

但若有一日我不得不离开

我亦望你莫要伤怀

我只是提前走了每个人都要走的路

你曾说我是你的光

当时羞于表达的我未曾告诉你

其实不然

我迄今都抱有侥幸

幸好我那日帮了你

幸好我后来回来找你

你一定不知道

当年不是我娘想回来

是我自己惦念着一个放不下的人

我自小叛逆

难有什么能入我心的人

你出现

我甚是欢喜

如果有一条通往思念尽头的隧道

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奔过去找你

原谅我最后一封信以一个即将死去的身份写给你

其实没关系

若是我有幸活下去

我们就当它是一场闹剧

我此生

终于未负国家

未负自己

却独独负了你

不知是不是我何时何地惹怒了神明

让他一股愠火烧的我们分隔两城

但我竟荒唐的想

我若是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就此离开你身边

对你是否也算一种成全呢

你在怨我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不知道我还能否亲口问问你

我是多么想再抱抱你

亲亲你

听你再唱一首

可是我已经来不及了

思念万千

万千思念

兀自珍重”



严浩翔的泪大把大把掉在信上,又怕污了信,赶紧拿袖子擦,越擦越污,越污越哭。



早就知道了,去了东西回不来的,挣扎什么呢。

小时候常听母亲说,人来世上走这一遭,总会犯些错的,别人会,自己也会,所以要多体谅别人。



你这一生,好像没什么错。



小时候你不辞而别,我不怪你。



后来你因为你母亲半年没理我,我不怪你。



再后来你执意去参军,不顾一切丢下我,我也不怪你。



可是你生命里唯一犯下的不可原谅的错误就是留我一个人在这荒凉的世间。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我不能原谅你的食言,不能释怀你的抛弃。



爱是什么呢,爱是千万次叹息,爱是反反复复,爱是你愿用生命换我平安幸福,却是你走后我再没勇气活下去。



白桦林的小土丘下面埋着一个俊朗少年,几日后,墓前躺着他最爱的人,手腕处的血染红了地上的白桦花。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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